考古工作者在清理夯土高台墙面。(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供图)
随着“钓鱼城加担土遗址发掘区”考古发掘的步步推进,三个巨大的夯土高台逐渐破土而出。修筑高台所用夯土送到实验室,检测数据让人惊讶——夯土强度最高达10兆帕(压强和应力单位),远超一般黏土夯筑的1兆帕极限,接近常规水泥。
800多年前的南宋军民,是如何夯筑出如此坚固的高台?钓鱼城的攻防战中又展现了川渝地区先民的哪些营城智慧?
7月14日,钓鱼城遗址考古工地负责人、重庆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袁东山介绍,钓鱼城遗址的高台设计,在战略防御、材料工艺和战术运用等方面,均体现了极高水平,是中华军事文化的宝贵遗产。
人为营造巨大高差加强防守
依山而建的钓鱼城,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,为了更好地抵御住蒙(元)军队的铁蹄,南宋军民还在原有的地势落差之上,巧妙利用小山丘之间的沟壑,人为修筑了3处大型高台。
高台有多大?
体量——最厚处可达10余米;范围——城门外的高台与城墙配合形成“U型”外瓮城,城门内的高台围合成内瓮城,总面积近3万平方米,而“瓮”的空间仅1000平方米左右。
为了让高台牢不可破,南宋军民先用细黏土加少量小砂岩块夯实建成基座,其上垒数十斤重的异形石块,层层叠加,最终筑成高台。
为什么占尽地利的南宋军民,还要费力在城内筑起高台?
袁东山说,青华门外是一段缓坡路段,成为元军攻城的重点区域。南宋军民在这里修筑高台,通过精密设计兼顾战术应对、空间利用与多功能性,使城防效能实现最大化。另外,传统瓮城的城墙宽度多在10米以内,钓鱼城却用宽达数十米的高台围合成大台小瓮的超常规形制,更有利于对进攻方实施歼灭。
“钓鱼城高台的战术与技术价值在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,并为当今的文化遗产保护与活化展示提供了重要基础。”袁东山表示。
小石径延长敌军进攻路径
除了高台,考古发掘范围内出土的青华门,也展现了南宋军民的战争智慧。
青华门位于遗址东北部,是钓鱼城的关键门户。考古揭示,城门外道路至少有三期演变:木栈道—石梯道—小石径,均须爬坡穿越城门外临近右边高台下方的城墙区域,有效拉长敌军进攻路径及被弹面。
在防守的数十年间,钓鱼城军民随时根据战况修改城门的筑造方式。
1243年筑成的城门偏左,较宽大,进城后在基岩上开凿5米多宽的石梯道,梯步高20厘米左右,宽80至100厘米左右。进门后拐向左边的城墙,梯道穿行在城墙与山崖之间,形成一个宽5米、长80多米的内瓮城。
而1254年筑成的城门更靠右边的高台,变窄,在保持梯道瓮城的同时,又利用城门正前方采石形成了一个近1000平方米的大坑,增加了一个新的瓮城。
袁东山说,两个城门推测其结构均为排叉柱式,体现出典型的南宋山城防御风格。其周围高台上的哨台、城门配套设施等,也展现了南宋在山地城防技术上的全面创新。
青华门的重要性,还体现出南宋与蒙(元)双方攻防智慧交锋的焦点。
从蒙(元)军队的角度来看,进攻青华门具备三大优势:地势突出、便于围攻;缓坡通道、便于推进;位于钓鱼城的必经前哨。
而对宋军来说,青华门城门后靠,内外双瓮城设计、内部双瓮城结构,正是有效应对敌军攻城的创新举措。
104座军事城寨抗击外敌
在宋元战争中,攻防双方到底在这片战区内修筑了多少军事城寨?
多年研究川渝宋元山城防御体系的袁东山给出了一组数据。13世纪,南宋为应对蒙古势力的扩张,划分了川陕、京湖、江淮三大战区,川陕战区大致涵盖今重庆全域、四川大部及周边五省部分地区。通过考古与文献对比,确认该地区至少曾建有117座军事城寨,其中宋方104座、蒙(元)13座。
蒙(元)军队为何会修筑军事城寨?
袁东山说,公元1235年,宋蒙战争打响,数十万蒙古大军在东起淮河、西至巴蜀的战线上,对南宋发起了全面进攻。
蒙古铁骑摧枯拉朽,却在四川受阻。南宋朝廷在此依山就势修筑城寨,构建起一套规模庞大、“如臂使指,气势联络”的山城战略防御体系,拖住蒙(元)军队长达半个世纪。而蒙(元)军队也如法炮制修建了10余座城寨,向南宋守军发起攻击。
这些城寨中级别最高的是位于重庆市渝中区的老鼓楼衙署遗址。这处遗址为南宋四川制置司及重庆府衙治所,是南宋川渝山城防御体系的战略枢纽和指挥中心,考古人员在此发现了宋代夯土包砖式高台建筑,是南宋时期营造技术水平的直观体现,对研究宋蒙(元)战争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。
比制置司级略低的是路和安抚司级,以位于长江干流沿线的奉节白帝城遗址和泸州神臂城遗址为代表。此外还有府州军监级的城址,多达15座,包括了四川剑阁的苦竹寨遗址、广安的大良城遗址、渠县礼义城遗址、苍溪大获城遗址等,最著名的当数重庆合川钓鱼城遗址。
武胜城遗址则是蒙(元)军队修筑的10余处进攻军事堡垒的代表。